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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都的夜色不同于白天时慵懒的美，而是呈现出另一瞥惊鸿之艳，美食街上的璀璨霓虹就是最好的证明，估计没有哪座城市会像川都人一样对美食如此眷恋，恰似翻滚的火锅般心心念念。

美食街的尽头是一座隐秘的院落，与外面人声鼎沸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酒楼二层的一间豪华套房里两个人正在用餐，从门外保镖的数量能够揣度出其身份地位的高贵，亦或是所谈之事不想让第三人听见。

玲珑剔透的水晶吊灯被升起的热气蒙上一层层薄雾，刚褪去又被覆盖，下方餐桌上的两只珐琅彩小火锅里的汤底翻滚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法国五大酒庄的红酒搭配，不禁会令人产生究竟是在享用法式大餐还是川都火锅的错觉，宫政夹起一片黄喉放进面前的番茄底料里才证明了是后者，坐在他对面的是位文质彬彬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士，李博聪端起酒杯露出绅士般笑容。

“宫厅，我再敬您一杯。”

宫政脸上挂着不悦，但没有驳李博聪的面子，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李博聪看在眼里。

李博聪是川都市最具声誉的民营企业济海集团董事长兼创始人李济海的独生子，不同于其他富二代，李博聪天资聪慧博学奋进，从小就显露出过人的天赋，留学归来后创建了博邦公司，业务涵盖房地产开发销售、生物医药、进出口贸易等诸多领域，当然离不开父亲的资金支持，刚过不惑之年的李博聪已成为川都青年企业家中的佼佼者。

李博聪拿起分酒器给宫政倒酒，说：“可以吃了宫厅，黄喉老了就嚼不动了。”

宫政拿起筷子夹起翻滚着的黄喉，随即扔了回去，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说：“我吃好了。”

李博聪将酒杯放在宫政手边，坐好。

“今天的饭菜不合宫厅的胃口吗，我让他们撤了重上？”

“你向来都这么浪费吗？”宫政质问道。

留心观察宫政的穿着打扮才意识到此人是如此简朴，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藏蓝色中山装的袖口磨出了洞洞，领口处也卷了边，胳膊肘的地方已然褪色，估计这件衣服被捐到贫困山区都会被嫌弃，而它已伴随宫政多年，除了上班期间的警服，就是这件最“合身”的衣服了。

“怎么会，艰苦朴素是家父从小对我的谆谆教导，今天是为了宫厅才这般精心准备的。”李博聪的回答滴水不漏。

“这话什么意思，我是腐败分子喽？”宫政露出狡黠的狠笑。

“宫厅又玩笑了，您是法办那些腐败分子的人民公仆，百姓爱戴的好领导。”

宫政摆了摆手，回道：“甭给我戴高帽，还有在外面别叫我宫厅，隔墙有耳。”

“这点您放心，这里是最私密的所在，没有我的话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李博聪说完打开一旁的海黄玳瑁烟盒，拿出一根金灿灿的雪茄。

宫政瞄了眼，表情微微有了变化，接着说道：“蚊子？乌鸦麻雀都快在我头上拉屎了。”

“此话怎讲？”

“还怎讲，还不是因为你们公司承建的那几个工程项目，短短几年就出现质量问题，事闹得很大，群众已经联名要打官司啦。”宫政越说越热，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李博聪不慌不忙地剥去一圈商标外包装，用雪茄钳剪去一端，说：“那些都是几年前的项目了，跟宫厅没什么关联吧？”

“你说什么？”看架势宫政有把面前的火锅泼在李博聪脸上的意思，“不是我的授意，那些家属楼工程会落到博邦公司头上？”

李博聪依旧从容地拿起雪茄专用打火机点燃，蓝色火焰围绕着烟叶灼烧起来。

“当然记得，没有那几项工程就没有博邦的今天，做人最重要的是知道感恩，哥哥的滴水恩，弟弟必将涌泉相报。”李博聪将点燃的雪茄递到宫政面前，“您尝尝这个。”

雪茄是宫政的最爱物之一，或者说他对那些高端奢华的洋玩意都十分痴迷，宫政接过来叼在嘴里猛吸一口，顿觉五经畅通、六脉游走、七窍升华，有种此生足矣之快感，一口烟从口腔和鼻腔同时吐出，整个房间顿时弥漫起浓郁的香气，吐雾喷云过后，简朴的公仆立刻显露出本来的面目。

“好烟。”宫政赞道。

“这是产自哈瓦那的黄金雪茄，手工量产，每年出口到美洲以外地区的数量不超过两千根。”

“这么稀有，外面这层是纯金的？”宫政又吸了一口后仔细端详着。

“24K纯金金箔包裹，符合您尊贵的身份。”

宫政露出“金子就这样被烧了？太败家了”的表情，回了句：“算了吧，我能抽上一根就知足了。”

李博聪笑了笑，从桌下提起一只黑色塑料袋打开，里面是用报纸包着的几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说：“这些是孝敬您的，在家休憩的时候放松享用，还有上次给您带的白松露，刚从意大利空运来的，坚持服用对身体有益。”李博聪回想起刚落座的时候，宫政特意点了养生的番茄锅底。

“这怎么好意思，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宫政假装推脱着。

“哥哥言重了，与您对弟弟的关照比起来这些真的微不足道，”李博聪系好塑料袋，“一会儿让司机放后备箱里。”

“唉，每次见面都来这出，下次我都不敢来了。”宫政的皱纹里都绽放着笑容。

“那怎么行，下次咱们约球，运动对养生也至关重要。”

“嗯，好长时间没打高尔夫了，是该活动活动了。”

晚宴用罢，李博聪和宫政移步到隔壁的茶室聊起了正事。

“今早川西监狱的老潘给我打来电话汇报说监狱里许多建筑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裂纹，并且都集中在后来改扩建的工程上。”收过礼品后的宫政语气显然缓和了很多。

“川西北进来大雨不断，应该不是质量问题。”李博聪将一盏茶放在宫政面前。

“你就不怕调查组给出不利的结论？”宫政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相信哥哥不会让那些老家伙讲实话的，封口费我来出。”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已经不管监狱那摊事了，就不能再坚持几个月，让我平平安安地退下来吗？”宫政的语气中夹着央求的意味。

李博聪嘴角一咧，说：“既然您都说到这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比监舍裂纹险情大一百倍的危机已摆在了面前，而且也跟川西监狱有关。”

宫政听完望向李博聪镜片后面那双深邃的眼睛，预感到可怕的事即将发生。

几年前，李博聪的博邦公司在川都可谓风生水起，资金方面有李济海的雄厚实力，项目审批在几位市局分管领导的支持下进展得更是顺风顺水，公司成立伊始，李博聪就开始了精心布局，在各个领域用尽各种手段把相关负责人“拉下水”，司法口的目标人选就落在了即将调任省公安厅的宫政身上，当时宫政的妻子身患重病，急需前往美国进行手术治疗，李博聪通过关系将宫政的妻子送往洛杉矶，手术很成功并留在当地治疗康复，宫政很是感激，就这样两个人成了朋友，二人合作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川西监狱的改扩建工程，后来宫政来到川都，又陆续利用职务之便由博邦公司承建了几个工程项目，作为回报，宫政的儿子出国留学没有花一分钱。

大概三年多前，李博聪的博邦公司开始进军利润更高的生物医药产业，很快就与丰雷和东方华创办的雷神公司有了合作，但李博聪的野心太大，试图占据更大的市场份额，使用其一贯的手段形成垄断，丰雷和东方华自然不会同意，李博聪就搬出了宫政，雷神公司的业务很多都与军队、公检法机关相关，宫政最终通过人脉做通了东方华的工作，当时丰雷去外地出差，不成想整单生意出现意外，但狡猾奸诈的李博聪早有准备将自己摘清，全部责任由雷神公司承担，当法人代表丰雷从外地回来刚走出机场就被警察带走，得知情况后揽下了全责，替东方华入狱服刑。

本以为整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就在一个月前李博聪忽然得到消息，不知丰雷如何掌握了对李博聪非常不利的重要证据，并发誓刑满释放后定要追查到底，到那时无论李博聪还是博邦公司，就连宫政也会受到牵连，免不了牢狱之灾，听完李博聪的讲述，宫政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怎么会这样，当初你不是说已经彻底摆平了吗？”宫政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世事难料，没想到替罪羊也会咬人。”

“我了解那个叫丰雷的，从特警大队转业，绝对不好惹。”

“所以才不能让他活着出来。”李博聪把开水倒入茶壶中。

“你想。。。人命关天的事决不能牵连到我。”宫政面露惧色。

“您已经帮过忙了。”

“什么，我。。。”宫政紧锁眉头想起了什么，“上次让我做的就是为了。。。”

李博聪笑着点点头。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时机尚不成熟，现在您已经知晓了一切。”

宫政的脸色由红转白，几乎没了血色，拿起茶杯一口喝下。

“只要把这件事处理妥当，哥哥就能无上荣光地从副厅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享受天伦之乐，夫人身子虚弱，你可以陪她去国外度度假，看看儿孙，冬天的时候就住在三亚去年刚装修好的别墅里，颐养天年。”

李博聪说完端起茶盏相敬，宫政唯有做出同样的动作仰首喝下，却没喝出任何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