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天空，一直是万里无云、海天相接的蓝。

那年，我到哈瓦那大学交换。这是当时留学基金委的一个政府奖学金项目，同期有来自国内各大外语院校西班牙语系的共一百名学生。我们被安排在哈瓦那城外一片叫做塔拉拉（Tarará）的滨海校区里，这里不仅有学习医学、教育学等其他专业的近千名中国留学生，还是切尔诺贝利事件中的一批受害者疗养的地方。

凤凰花开的校园，摄于09年10月31日

图中背影是我的同学

年美国对古巴实行禁运以来，古巴经济发展缓慢。年的金融危机更是雪上加霜。所以我们去古巴时，正赶上一段相当困难的时期。在10人住一个房间、四五个房间共用一个洗手间的宿舍楼里，毫无预兆的停水停电是常有的事情，夏日午后没有空调、没有水洗澡、厕所里臭气熏天的景象不堪回首，不稳定的电压也让我人生中第一台笔记本电脑的电池迅速折寿。

当时似乎没有汇款一说，我们都是随身带了一学年用的欧元现金就去了，把钱放在枕头底下或是柜子里，每个月拿一些出来换成当地货币用，也是很原始了。但钱从来不会不够用，因为本来也没有太多东西可买。

我们还有补贴妙招：学校食堂派发的袋装饮料和小蛋糕都太甜了，我们常常吃不完或不爱吃，就先收集起来，每次攒一大袋就拿到菜场上去跟人换新鲜的木瓜、芒果或番石榴回来大快朵颐。

开始很难接受、后来却很喜欢的番石榴

摄于年

留学8个多月的照片里竟未找到一张水果的照片，大概是觉得当地产的水果很容易吃到，也就不当回事了

古巴实行货币双轨制，即有两套货币：一套是可兑换比索（PesoCubanoConvertible,CUC），因为纸币的配色多采用红色，被大家称为“红比”，另一套是古巴比索（PesoCubano,CUP），由于主要在当地人之间流通，被大家称为“土比”。

红比可以用欧元或美元等外币兑换，一般在外国人出没的餐厅、酒店和大型商店中使用，这些场所价格不菲，当地人很少光顾。土比则只能用红比兑换，可以在普通的菜场和街边小店使用。

买东西也是新奇的经历。即使是在大型的进口商店中，同类商品的选择也很少，比如，某一段时间牙膏只有高露洁，过一阵子又只有佳洁士了。

最难的一段时间，全国都没有发酵粉，做不了面包。学校食堂给我们提供的早餐只有每人2块苏打饼干，一小杯牛奶，还不能续杯。吃不饱想去超市里买点零食囤着，可选择的也只有一种饼干。或者趁着周末去老城的时候，去巧克力博物馆买几大块巧克力回来，靠着甜食保持心情愉悦。

巧克力博物馆里有现场制作的各种形状的巧克力，

还有青蛙形状的，让人想起《哈利·波特》里的巧克力蛙，生怕一拆开包装它就会跳走

摄于年12月

我们到达古巴的第一天，校长奥尔佳就对我们说，古巴并不富裕，但我们愿意与你们共享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我们和老师都住在同一个校区里，下课没事了经常跑到他们的小屋里一起看电视、聊天，或是一起去海边散步。

去古巴之前有学姐告诉我们，去程飞机上发的毯子可以带走，到了古巴会发挥很大作用。后来我才明白她的意思：

年底年初时，飓风来袭，天气忽然转凉，很多同学都感冒了。大家提出让校方给每个人多发一床毯子，校方拖拉了很久才终于发了下来。有一天我又到老师宿舍里玩，突然发现老师竟没有毯子。问了她之后我才知道，很多古巴人家里都没有被子毯子，冷了就多盖几层床单。市面上一般都没有毯子卖，难得上市也贵的要命，一床毯子要将近20红比，相当于人民币元左右，而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也就这么多，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他们已经习惯了冷了就多穿些衣服睡觉，所以学校好不容易筹来了些毯子都发给学生们了，希望我们不要着凉。

某天下课后，和老师一起去海边看日落

摄于年5月

好像物质生活极其简单的时候，精神生活反而会比较丰富。

我们常去建于年的哈瓦那大剧院看戏，一场歌剧《托斯卡》或是舞剧《天鹅湖》《卡门》，用学生证买票，价格相当于人民币一两块钱，而且座位没有价格差，全看买票的先后顺序，运气好的时候甚至可以坐在池座。古巴人看戏是很隆重的事，都要盛装出席，颇有仪式感，我们就在这里受到了最初的舞台艺术审美教育。

远眺大剧院，摄于年12月

年新年第一天的戏票

竟然忘了看的内容是什么

经历百年的大剧院内部，摄于年1月

请原谅我当年的摄影技术

虽然网络不好，但全国各地的同学们都是有备而来，交换着硬盘里积攒多年的电影、电视剧和音乐，资源也是很丰富了。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看完了十季《欲望都市》，把梁静茹的每一首歌都熟记于心，还在古老的魅族mp3那小的可怜的屏幕上看了许多电子书。

由于网络不稳定，用QQ聊天经常掉线，而且还会遗漏信息，于是养成了给家人和朋友写邮件的习惯。现在看当时的邮件，有点害羞，又有点骄傲。原来青春无敌的时候，会这么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于是想要在这里引用几段话：

一段是我在年12月31日写给爸妈的新年祝福邮件里的：

“我亲爱的爸妈，在有我之前也曾是意气风发的热血青年，有了我就必须要多承担许多责任，多考虑很多问题。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之后，突然我离开家了，一定很失落吧。我很后悔自己在家里的时候总是自己窝在房间里上网，不跟你们出去散步。很后悔自己总是动不动就不耐烦。我想以后在家里的时间肯定越来越少了，爸爸妈妈，我决心一定要跟你们一定要多多交流！”

一段是与好友讨论对未来的规划时，她写给我的：

“当我听到valentía（勇气）这个词的时候，竟然觉得是那么刺耳。为什么呢？我不禁自问。答案已经找到，原来这就是我自以为一直已经拥有实际上却正是最最缺乏的东西……曾经只是设想过自己大四毕业，接着就业，然后恋爱，结婚等等按部就班的经历一条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生轨迹，却从未问过自己这是否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人生的其他可能是不是也正是被我这样的想法一点一点扼杀掉的呢？”

还有一段是与另一位好友讨论友谊时，她写给我的：

“我觉得一个人一生能遇到几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就已经很幸运了……我有一个朋友，她曾看着自己的手机里的电话簿说，我在难过时可以马上打电话倾吐的朋友有23个。我数了一下自己的，有十几个，我觉得很满足了。你也可以尝试数数自己的。有时幸福一定要量化才能感受的到。”

没有想到我们在十年前，对家庭、自我和友情就有这样的思考。甚至可能比今天的我们看得更透彻一些。

今天的你，还记得十年前自己的样子吗？

今天的我，到底有没有达到十年前的期待呢？

杨奇函的灵魂拷问：今天你更博学了吗？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这是《夏湾拿的回忆》系列的第二篇，下一篇我会聊聊年重回古巴的见闻，还有什么你感兴趣的话题，欢迎给我留言哦！你也可以戳这里阅读该系列的第一篇、讲述古巴华人故事的龙漂加勒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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