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评论作家访谈海明威一
白癜风治疗最新方法 https://m-mip.39.net/nk/mipso_6329464.html 写作中的海明威 海明威:你看赛马吗? 访问者:偶尔看。 海明威:那你读马经了……那你就掌握虚构的真谛了。 ——一九五四年五月,在马德里一家咖啡馆的对话 欧内斯特·海明威在卧室里写作,他的房子位于哈瓦那近郊的圣弗朗西斯科·德·保拉地区。在房子西南一个外形方正的角楼里,有一间特设的工作室,但他偏爱卧房,唯有小说里的“角色”能驱使他爬上角楼。 卧室在一层,和主厅相连。当间的门虚掩着,一本介绍世界飞机引擎的厚书横在门缝里。卧室很大,阳光充足,从东侧和南侧窗户照进来的日光直射在白色墙壁和泛黄的地砖上。 整间卧室被一对齐胸高、同墙面成直角摆放的书架隔成两边,其中一边放了张低矮的大双人床,大尺码的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尾地板上,两只床头柜上垒满了书。在卧室另一头,立着一张宽大的平板书桌,两边各放一把椅子。书桌上,纸张和纪念品有秩序地摆放着。卧室尽头立着一只大衣柜,柜顶上方挂了张豹皮。一排白色书架倚在房间另一侧的墙上,书多得溢到地板上,底下还堆放着旧报纸、斗牛杂志和一沓沓用橡皮筋绑好的信。 其中一排混乱的书架的顶端——就是对着东侧窗户,距离床差不多三英尺远的那个——是海明威的“工作台”,大概一平方英尺大的空间,一侧堆满书,另一侧是成沓的纸、手稿和小册子,上面盖着报纸。余下的地方刚好放下一台打字机,上面有一块木质读写板,五六支铅笔和一大块镇纸用的铜矿石,以防纸张被东侧窗户吹进来的风刮跑。 ? 欧内斯特·海明威短篇小说《杀人者》的一页手稿 站着写作是海明威最初就养成的习惯。他总是穿一双大号拖鞋,站在那块发旧的捻角羚羊皮上——面对着齐胸高的打字机和读写板。 海明威如此开始每项新的工作:在读写板上放好半透明的打字纸,拿起一支铅笔。他用纸夹板固定好一沓白纸,放在打字机左侧。从标有“亟待付清”字样的金属夹子下面抽纸,每次只取一页。把纸斜放在读写板上,左臂倚着读写板,一只手按住纸。随着岁月的流逝,纸面上的字越来越大,更像是孩子的笔迹,只用很少的标点符号和大写字母,句号常用一个“×”代替。当一页完成,他就会把纸反过来,页面朝下夹在打字机右侧的纸夹板里。 当写作顺畅无阻或是碰到相对容易进行的部分,比如人物对话,海明威会掀开读写板改用打字机。 他把每天的工作进程记录在一张大表格上——“以防自欺欺人”。这张工作表用包装盒侧面的硬纸板制成,立在墙边,上面悬挂着一个小羚羊头标本。表格上的数字代表每天产出的文字量,从、、、,到。高产的日子定是因为海明威加班工作,免得因为第二天要去海湾小溪钓鱼而内疚。 海明威不习惯用那张嵌在壁凹里的书桌,它虽然更宽敞一些,却同样堆满杂物:一沓沓信件;一个毛绒狮子玩具,在百老汇红灯区常常能看到的那种;一只装满食肉动物牙齿的麻袋;一根鞋拔子;木雕的狮子、犀牛、两头斑马和一只疣猪,在桌子表面摆成一排。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书垒在书桌上方。除了这些,还有胡乱堆放在书架上的小说、历史书、诗歌集、剧本和散文,瞥一眼书名就知道种类有多么繁复。当海明威站在“工作台”前写作时,他膝盖正对的书架上立着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普通读者》,本·阿米斯·威廉姆斯的《分裂之家》《偏执的读者》,查尔斯·比尔德的《共和对话录》,塔尔列的《拿破仑入侵俄国》,佩吉·伍德的《你看上去如此年轻》,奥尔登·布鲁克斯的《莎士比亚与染工的手》,鲍德温的《非洲狩猎》,T.S.艾略特的诗集,还有两本关于卡斯特将军在“小巨角战役”中失败的书。 第一眼望去,房间杂乱无章,仔细看看却能发现,主人爱好整洁但不忍丢掉任何一样东西——特别是那些附着情感的物品。其中一排书架顶端摆放了一排奇特的纪念品:一头用木珠做成的长颈鹿;一只铸铁小乌龟;一个火车头模型,两辆吉普车车模和一艘威尼斯轻舟模型;一个后背插着钥匙的小熊玩具;一只拿着铜钹的猴子;一架微型吉他模型,还有一架美国海军双翼飞机模型(一只轮子不见了)歪歪扭扭地摆在圆形的草编桌垫上——这些收藏品不过是些零碎罢了,如同每个小男孩藏在衣柜鞋盒里的好玩意儿。显而易见,每一件纪念品都有其珍贵之处。好比海明威摆在卧室里的三只水牛角,尺寸大小并非重点,它们之所以珍贵是因为那次的狩猎过程,开始并不顺利而最终否极泰来。“每次看到它们,都会让我十分开心。”他说。 海明威或许会承认自己对这些物件的迷信,但他宁愿不去谈论它们,感觉它们的价值会在言谈中消减。这同他对待写作的态度一样。在采访过程中,他曾多次强调,写作这门手艺不该被过度的探究所干扰——“虽然写作中的某些方面很坚硬,无论怎么讨论都不会对它造成伤害,但其他部分却是脆弱的,一旦谈起来,它们的构造就会轰然瓦解,而你一无所得。” 因此,作为一个充满幽默感、善于讲故事、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研究颇深的人,谈论写作仍会令海明威颇感艰难——并非对此主题没有过多想法,而是因为他强烈地意识到,有关写作的思考不该被表达出来,相关的采访提问往往会“惊吓”到他(此处用了海明威最喜欢的表达),甚至令他失语。采访中的大部分回答他更愿意在读写板上完成。海明威偶尔的尖刻口吻同样印证了他的观点:写作是私人的、孤独的职业,在终稿完成前,不需要任何旁观者在场。 海明威全心投入艺术所表现出的个性,或许同传统观念中那个放荡不羁、以自我为中心的角色有所出入。事实上,虽然海明威很会享受生活,但他同样对自己从事的每一件工作虔心付出——怀着严谨态度,对那些不精准的、带有欺骗性的、迷惑人的、半成品的想法深恶痛绝。 若要验证海明威对写作事业的付出,没有任何地方比得上这间铺有黄色地砖的卧室。清早起床后,海明威会全神贯注地站在读写板前,唯有将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时,才会挪动一下身体;写作顺利推进时,他大汗淋漓,兴奋得像个小男孩;而当艺术家的触觉突然消失,他便会感到烦躁、痛苦——他是一个严于律己、自我约束力极强的人。直到晌午时分,他才会拿起圆头手杖离开房子,到泳池边开始每日半英里的游泳。 ——乔治·普林顿,一九五八年 《巴黎评论》:真动笔写的时候是非常快乐的吗? 欧内斯特·海明威:非常。 《巴黎评论》:你能不能谈谈这个过程?你什么时候工作?是否严格遵循一个时间表? 海明威:写书或者写故事的时候,每天早上天一亮我就动笔,没人打搅;清凉的早上,有时会冷,写着写着就暖和起来。写好的部分通读一下,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写什么就停下来。写到自己还有元气、知道下面该怎么写的时候停笔,吃饱了混天黑,第二天再去碰它。早上六点开始写,写到中午,或者不到中午就不写了,停笔的时候,你好像空了,同时又觉得充盈,就好像和一个你喜欢的人做爱完毕,平安无事,万事大吉,心里没事,就待第二天再干一把,难就难在你要熬到第二天。 《巴黎评论》:你离开打字机的时候能不去想你正写的东西吗? 海明威:当然可以。不过,这得训练,不练不成。我练成了。 《巴黎评论》:你读前一天写好的那部分时是否会修改?还是等全篇结束时再修改? 海明威:我每天停笔之前会修改一遍,全部完成之后自然会再改一遍。别人打字之后,有机会再更正和修改,打字稿看得清楚。最后是看校样。你得感谢有这么多修改的机会。 《巴黎评论》:你修改的程度有多大? 海明威:这得看情况。《永别了,武器》的结尾,最后一页,我改了三十九次才满意。 《巴黎评论》:有什么技术问题?是什么让你为难? 海明威:找到准确的词。 《巴黎评论》:是不是重读能重振“威力”? 海明威:重读让你在必须往下写之前,知道你写的已经跟你想要达到的水平一样好了。“威力”总是能在某个地方爆发的。 《巴黎评论》:可有没有灵感全无的时候呢? 海明威:当然有。你要是在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停笔,就能接着写下去。只要你能开始,问题就不大,元气自然贯通。 《巴黎评论》:桑顿·怀尔德说,有一回你告诉他,你削尖了二十支铅笔。 海明威:我不记得一下用过二十支铅笔,一天用七支2号铅笔就不错了。 《巴黎评论》:你发现有什么地方最有益于写作吗?两世界旅馆一定是一个,你在那里写出了不少作品。写作环境对你有影响吗? 海明威:哈瓦那的两世界旅馆是非常好的写作地点。这个庄园也是个很好的地方,或者说以前很好。不过,我在哪儿都工作得挺好。我是说我能在各种环境下工作,只有电话和访客会打扰我写作。 《巴黎评论》:要写得好是否必须情绪稳定?你跟我说过,你只有恋爱的时候才写得好,你能就此多说点儿吗? 海明威:好一个问题。不过,我试着得个满分。只要别人不打扰你,随你一个人去写,你任何时候都能写,或者你狠狠心就能做到。但最好的写作注定来自你爱的时候。如果你也是这样的,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巴黎评论》:经济保障呢?对写出好东西有害吗? 海明威:如果钱来得太早,你爱写作又爱享乐,那么就要有很强的个性才能抵制诱惑。写作一旦成了你最大的恶习又给你最大的快乐,那只有死亡才能了结。经济保障的好处是可以让你免于忧虑,坏身体和忧虑会相互作用,袭击你的潜意识,破坏你的储备。 《巴黎评论》:你记得你想当作家的确切时间吗? 海明威:不记得,我一直想当个作家。 《巴黎评论》:菲利普·扬在评论你的书里提出,一九一八年你中了迫击炮 弹,那次重伤把你震成了一个作家。我记得你在马德里简单说起过你对他这个论调不以为然,你还说,你认为艺术家的才能不是后天能养成的,根据孟德尔的观点,是先天的。 海明威:显然在马德里那年,我的脑子不能算是正常。我只是简单提到扬先生那本书和他的文学创伤理论,也许两次脑震荡和那年的头盖骨骨折弄得我说话不负责任,我的确记得告诉过你,想象力是种族经验遗传的结果。在脑震荡之后愉快的谈话中,这说法听起来不错,也多少有点儿不靠谱。等我下次为自由受创伤的时候再聊吧,你同意吗?我感谢你删去我可能涉及的亲属的名字,谈话的乐趣在于天南地北地闲聊,但大多数谈话和那些不负责任的说法都不应该写下来。一写下来,你就得担着。说的时候也许是看看你信不信。至于你提的问题,创伤的影响是不同的,没伤到骨头的不要紧,有时候还给你信心。伤了骨头和损坏神经的创伤对作家是不利的,对谁都不利。 《巴黎评论》:对想当作家的人来说,你认为最好的智力训练是什么? 海明威:我说,他应该出去上吊,因为他发现要写好真是无法想象地困难。此后他应该毫不留情地删节,在他的余生里逼着自己尽可能地写好。至少他可以从上吊的故事开始。 《巴黎评论》:那些进入学术界的人怎么样?你如何看待有许多作家做出妥协,放弃了文学生涯而谋得一个教席? 海明威:这要看你说的放弃是什么意思。是被抛弃的妇女那个意思?是政治家的一种妥协?是你愿意多付点钱给杂货店老板或裁缝,但打算晚点再付这种意义上的妥协吗?既能写作又能教书的自然能两样都干,好多能干的作家已经证明他们能做到。我做不到,我知道,我佩服那些能做到的。我认为学术生活会中止你的外部经验,有可能限制你对世界的了解。而了解越多,作家的负担越重,写起来越难。想写出一些具有永恒价值的东西是一件全日制的工作,实际写作可能一天只有几个小时。作家好比是一口井,有多少种井就有多少种作家,重要的是井里得有好水,定量汲水比一下抽干再等井渗满要好。我看我是离题了,不过这问题没什么意思。 欢迎订阅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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